血脉为引,请缨珈蓝
与此同时,七皇子府。 萧烬端坐案前,手执狼毫,笔锋悬于宣纸之上,却久久未动。 那一点饱蘸的浓墨,终是不堪重负—— “啪嗒。” 一声轻响,墨汁坠落,在雪白的纸面上炸开一朵狰狞的黑点,瞬间毁了这半日构思的留白。 萧烬眉头骤蹙,看着那团污渍,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愈发浓烈。 不知为何,从今早开始,他的心便一直有些不宁,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。 “殿下。” 暗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中。 “说。”萧烬揉了揉眉心,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。 “宫里传来消息,柔嘉公主……小产了。” 萧烬的手指微微一顿,随后漫不经心地拿起茶盏:“哦?那个孽种没了?” “意料之中。那种环境下,本来也保不住。” 他的语气冷漠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。 “还有……”暗卫顿了顿,声音低了几分,“公主大出血,太医说……已经油尽灯枯,怕是……熬不过这几天了。” 听着暗卫汇报秦戎在镇国公府为了救萧慕晚不惜拔剑、甚至彻夜守候的消息,萧烬手中的狼毫笔“咔嚓”一声,断成了两截。 饱蘸浓墨的笔尖,在宣纸上晕染开的漆黑,像极了他此刻混沌不堪的心。 “秦戎……”萧烬喃喃自语,紫瞳中闪烁着幽冷的光,“真是稀奇……” 一个驻守边疆十九年、连父皇都要忌惮叁分的铁血武夫,为了一个失贞的公主,竟然做到这个地步? 不仅是关心,更像是一种……失而复得的护犊之情。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念头,如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—— 宫中早有传闻,当年兰妃入宫前,似是与这位威远侯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纠葛。 所以是爱屋及乌? 亦或是…… 那他这几个月来算什么? 他以为自己在报复皇权,在践踏那个老东西最珍视的尊严。 他对她施加的所有暴行与羞辱,岂不是都成了一个笑话? 一个对着无辜女子发泄兽欲的疯子吗? “不……不对!” 萧烬猛地站起身,一把扫落桌案上的所有东西。 砚台砸在地上,墨汁四溅,如同那年母妃临终前吐出的黑血。 “她不无辜!即便她不是那老东西的种,她也该死!” 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翻涌。 六岁那年的冬夜,母妃本来只是风寒,虽然身子弱,但也还撑得住。 是萧慕晚! 是那个只有五岁、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孩,跑进冷宫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“补药”,甜甜地喊着: “灵姨,这是晚晚特意求父皇赏的,喝了就好了。” 母妃那样温柔的人,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期待的孩子,不想让她失落,含笑喝下了那碗汤。 可那根本不是补药,而是催命符! 当晚母妃就病情加重,香消玉殒! “萧慕晚……是你杀了她!”萧烬的眼中重新燃起熊熊的恨意。 不管你是不是公主,不管你流着谁的血,那碗药是你亲手端来的! 是你那天真的善意,成了那群后宫毒妇借刀杀人的工具! 你的无知,就是最大的恶! 龙椅上的男人不无辜,你更不无辜! 是你害死了我娘,是你毁了我原本哪怕卑微却依然有娘亲疼爱的一切! 所以你活该……你活该被我玩弄,活该在泥潭里挣扎,活该像条狗一样被人践踏! 萧烬对着虚空审判那个并不在场的女人,又仿佛是在以此掩盖心底那一丝因为身世存疑而产生的恐慌与……莫名的悔意。 不管你是谁的女儿,这笔血债,这辈子……你都别想还清! “珈蓝国……紫冥血芝……” “呵……有趣。” 萧烬那双骨节分明的手,缓缓抚过桌案上残存的墨痕。 指腹染黑,如同干涸的血迹。 “有些事情,若是就这么结束了,岂不是太便宜了所有人?” 他的紫瞳在摇曳的烛火中忽明忽暗,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诡谲。 珈蓝国,紫冥血芝。 这世间当真是有因果报应的。 父皇厌恶他身上流着珈蓝女人的血,视他为皇室的污点,恨不得将他这一半血脉抽干剔净。 可如今,他视若性命、关乎大魏国运的“祥瑞”,想要活命,却偏偏需要这“污秽”的血来浇灌。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萧烬低低地笑出了声,笑声凉薄刺骨。 “萧慕晚,看来这辈子,你注定是要喝我的血才能活下去的。” 不管是六岁那年你端来的毒药,还是如今我要喂给你的解药。 我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,不死不休。 “备车。” 萧烬猛地挥袖,大步流星向外走去,玄黑色的衣摆在身后翻涌如云。 “进宫。” …… 皇宫,养心殿。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 庆元帝像是一头暴躁的困兽,在殿内来回踱步,脚下的金砖几乎要被他踏碎。 秦戎已经带着人出发去镇国公府了,但太医院那群废物的诊断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——没有紫冥血芝,一切都是徒劳。 “珈蓝……珈蓝……” 庆元帝咬牙切齿地呢喃,眼中满是憎恶与杀意,“那个该死的番邦小国!当初朕就该让铁骑踏平了它!” “陛下,”李公公战战兢兢地进来通报,声音都在发抖, “七……七皇子殿下求见。” “他来做什么?”庆元帝眉头狠狠一皱,随手抓起一个茶盏就要砸出去, “不见!让他滚!这时候来给朕添什么堵?!” “可是……”李公公咽了口唾沫,“七殿下说,他是为了救柔嘉公主而来。他说……这世上除了他,没人能带回紫冥血芝。” 庆元帝举起的手僵在半空。 片刻后的死寂。 “让他进来。” …… 萧烬身姿挺拔如松,走进养心殿时,那双平日里低垂顺眉的紫瞳,此刻正毫无避讳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。 “儿臣,参见父皇。” 他行礼,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锋芒。 “你有办法拿到紫冥血芝?”庆元帝没有废话,甚至懒得让他平身,眼神阴鸷地盯着这个他最厌恶的儿子。 “是。”萧烬淡淡道。 “凭什么?”庆元帝冷笑,“秦戎手握重兵,朕的大内侍卫高手如云,朕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废物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?” “因为血统。” 萧烬缓缓抬起头,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。 “父皇应该比谁都清楚,紫冥血芝乃是珈蓝圣物。它娇贵得很,离土即死。唯有……用珈蓝皇室嫡系血脉,日日以鲜血浇灌,方能保持药性不失,一路带回中原。” 庆元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。 这件事,太医刚才没敢细说,只说是“当地部落血脉”。 如今被萧烬赤裸裸地挑破,庆元帝只觉得一阵恶心。 “父皇若是派别人去,即便抢到了血芝,运回来的也不过是一株枯草。” 萧烬看着庆元帝那变幻莫测的脸色,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。 “只有儿臣。” 他上前一步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: “只有儿臣这具身体里流淌的‘肮脏’血液,才能救活父皇最珍贵的‘祥瑞’。” “父皇,您没得选。” “放肆!” 庆元帝勃然大怒,抓起案上的奏折狠狠砸在萧烬身上。 奏折尖锐的棱角划过萧烬的额角,瞬间渗出一道血痕。 萧烬不躲不避,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,任由那血珠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地毯上。 “父皇息怒。儿臣不过是在陈述事实。” “您大可以杀了儿臣。但……柔嘉公主,怕是就要给儿臣陪葬了。” “你是在威胁朕?”庆元帝眯起眼,杀机毕露。 “儿臣不敢。” 萧烬撩起衣摆,重重跪下,脊背却挺得笔直。 “儿臣只是想替父皇分忧。儿臣愿立下军令状,此去珈蓝,若带不回活的血芝,儿臣便提头来见。” 庆元帝死死盯着他。 这个儿子,变了。 以前的萧烬,像是一条躲在阴沟里的老鼠,阴郁、沉默、毫无存在感。 可今天的萧烬,却像是一头终于露出了獠牙的狼,眼里闪烁着贪婪与野心的光。 他在赌。 拿他自己的命,拿萧慕晚的命,在跟朕赌! “无利不起早。” 庆元帝坐回龙椅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,声音阴沉: “别跟朕演什么兄妹情深。说吧,你想要什么?……” 萧烬闻言,缓缓勾起唇角,知道在帝王面前没必要拐弯抹角,索性卸去眼底伪装。 “父皇圣明。” 他直视着庆元帝,一字一顿地说道: “儿臣与宰相府千金两情相悦已久。斗胆,向父皇求一纸赐婚。” “你要娶江希月?!” 庆元帝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 宰相江震,朝中第一权臣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。 庆元帝之所以一直在这个儿子的婚事上装聋作哑,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手! 萧烬本就出身不正,若是再让他得到了宰相府的支持,那便是一头猛虎插上了翅膀! “你好大的胃口!”庆元帝冷笑,“你觉得朕会答应让你染指宰相府的势力?” “父皇不得不答应。”萧烬并没有被吓退,反而更加从容。 “珈蓝路远,九死一生。儿臣是用这条命去搏那株血芝。若是儿臣死在路上,这婚约自然作废,父皇并无损失。” “可若是儿臣侥幸活着回来,救活了柔嘉,保住了大魏的国运……” 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: “难道这泼天的功劳,还换不来一个女人吗?”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 庆元帝的目光在萧烬身上来回巡视,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。 一边,是可能会做大的皇子势力,是潜在的皇权威胁。 一边,是命悬一线的护国祥瑞,是动摇国本的即刻危机。 祥瑞若死,民心涣散,国运衰竭,那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。 而萧烬……就算他娶了江希月又如何? 他毕竟流着异族的血,只要自己还在位一天,他就永远别想翻出浪花来。 这笔账,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。 “好。”良久,庆元帝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狠绝。 “朕准了。”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,扔在萧烬面前。 “拿着朕的手谕,带上禁军,即刻出发。” “记住你说的话。若是带不回血芝,或者是血芝在路上死了……” 庆元帝的声音阴冷如冰:“你就不必回来了!” 萧烬伸手捡起那块冰冷的令牌,缓缓起身,额角的血迹已经干涸,显得那张俊美的脸庞更加妖异 “儿臣,遵旨。”